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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觉得，钱小多虚荣又拜金这件事，可能是与生俱来的。 她自己都得意洋洋地说过许多次：“我满周岁的时候，爷爷拿了毛笔、本子和金耳环给我抓阄。果不其然，我一眼就相中了金子！那时候我妈就觉得我有嫁入豪门的命。也怪不得自己生这么美，我来到世上的任务就是给李嘉诚当老婆的。”每次说完，她就会拿起镜子搔首弄姿一会儿，然后寝室里三个人都开始作呕吐状。 当面打击她归打击，但平心而论，钱小多还是挺美的，在这一点上她并没有说假话。 司马相如曾说卓文君：“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发如浮云，眼眸宛若星辰”，第一次看到这形容，我就觉得安在钱小多身上再合适不过——她的颜值绝对可以媲美大部分女明星，只是她不屑进娱乐圈而已。 她心里也很清楚自己的美貌，也十分懂得利用自己的脸作为武器。比如想逃课的时候撒个娇，就让男生帮自己答到；舞池里抛个媚眼，就能吸引好些肚满肠肥的金主帮忙结酒账；打饭的时候含情脉脉地看着食堂大妈，肉都能多打上一勺。就连我们一个寝室的，每天看到她也挺赏心悦目，不自觉就会对她的态度格外温和一些——谁叫这是个看脸的世界呢。 但是她的心里很清楚，利用只是利用，她未来的结婚对象一定是个有钱人，所以她所有的衣服、包包都是名牌，生活费也都用来买化妆品，还经常去蹭一些高级酒会。虽然对自己大手大脚的，她对我们却特抠，从大一到现在都没请过我们吃一顿饭！每次抱怨她就会说“等我找到多金的男票，我天天请你们吃饭！” 切，空头支票谁都会开。 大多数人都明白，长得美的女孩和富二代一样，从小具有天然优势，出生就赢在起跑线，也不怪她妈妈从下就对她寄予厚望。钱小多从产房里倒拎出来就是肤白小脸大长腿，乐得爸妈两眼放光。一两岁就把她睫毛剪了、眉毛头发全剃了，说是“毛发剃了再长会茂盛”，造就她现在扫帚一般的睫毛、如瀑的长发。 浓眉大眼、长腿细腰，还很会撒娇，这样的货色在女人堆里简直是所向披靡。据她说“10岁开始就有星探在大街上找我搭讪，20岁就有父亲单位的怪叔叔想包养我，男人是什么货色，我见多了！”她妈妈也曾骄傲地说过“我女儿将来嫁的人，不会是普通男人。” 她这么看不起男人，活该遇到耿明浩。 说起他们认识的那天，还是挺尴尬的，但情节也特别偶像剧。那天刚期末考试完，我们寝室集体去学校后街的KTV放松一下。钱小多喝多了，我扶她去吐，急急忙忙还没赶到厕所她就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全部喷了出去。 我骂了她一句正准备继续扶着她往前走，黑暗里却看到一双脚杵在我们正前方。当时我就感到：糟糕要死！顺着看上去，一个脸发绿的脑袋，脑门上还挂着几根菜叶，头发湿答答往下滴的全是呕吐物。 对方是个一米八几的寸头男人，此刻正用不共戴天之仇的眼神灼烧我们。 “……”沉默地对视几秒，我感觉腿都吓软了。正要道歉，钱小多迷迷糊糊嘟囔了一句“怎么还没到”。只听“呕”的一声，张嘴又往前面开始发射。 好了，这下也不用道歉了，直接等死吧。 还没等我说话，喝得烂醉的钱小多仿佛突然清醒了似的，站直把自己披头散发的头发掀开，定睛一看。 “哦，我吐你身上了。没事，我赔你钱！两百够不够？”说着她不知道从哪掏了两张餐巾纸出来，往他脸上pia的一拍。寸头男一惊，呕吐物黏糊糊的刚好固定了卫生纸，我吓尿了赶紧拖着她绕过大个子往前跑。 后面只听到一声压抑的低吼：“你们到底是哪个系的！！！！！以后别让我看到你们！！” 说实话，那天晚上钱小多和我闯祸的时候，也是万万没想到报应会来得这么快。 第二天上公共课，我一眼就看到寸头男坐在我们后面第三排，正和旁边的同学聊天——不是冤家不聚头啊！我立马抖抖索索地拍了下钱小多，指了下那边。 “你昨晚就是吐他脸上的，两次。” 我都已经吓尿了，钱小多还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哦，你刚刚跟我说的就是他啊！”说着她眼睛就开始放光了，“你不早说，他长得挺man的耶！”说着就往那边凑过去套近乎，我特么也是醉了。 不夸张地说，寸头男确实挺帅。高鼻梁单眼皮，跟大火的某韩国欧巴有七成像。远远看着钱小多又对寸头欧巴展开了她最擅长的撒娇，这次却好像不管用了：对方用胳膊肘把她拦开，一脸的不耐烦。看来一头的菜叶确实给他造成了相当大的心理阴影。 钱小多悻悻地回来，只跟我说了一句：只问到了名字，他叫耿明浩。我想认识他。 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霸道总裁多金帅气，却在桀骜不驯的贫家女那吃了闭门羹。钱小多恶狠狠的表情似乎是在说：“男人，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 毕竟也是从小众星捧月的姑凉，突然遇到一个不爱搭理自己的，好奇也是难免的。当时我们都这么想，却不知道后来他们俩居然谈起了恋爱。 是的，他们在一起了。我们知道这个消息已经是一个月以后。据钱小多自己透露，前面一两个星期，她每天徘徊死守在耿明浩寝室楼下和他偶遇套近乎，还费了老大劲从他们班同学那搞来了电话和qq号。一开始耿明浩根本不爱搭理她，但也架不住她死缠烂打。都说女追男隔层纱，钱小多就这么把耿明浩给拿下了。 万万没想到啊，钱小多那个拜金女居然找了个一看就家境很普通的男孩子。他没车，没在本市买房，穿着也不是什么名牌。但是钱小多进入状态挺快，没两星期就和他如胶似漆，每次在我们面前花式虐狗，看得大家都掉下巴。 当时我们私下都说：真爱真可怕，让钱小多变得不在乎钱了！ 有一回，正涂睫毛膏的钱小多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她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又不跟他结婚，谈个恋爱而已，有没有钱又无所谓。” 我们都面面相觑，如果不是她嘴硬，那也太冷血了，太无情了，太没长心了！ 不过想想也是，钱小多和耿明浩在一起简直是煎熬，从恋爱第三个月开始，两个人的价值观分歧就明显显现出来了，因为钱小多拜金爱钱，耿明浩又特大男子主义。别说她自己了，我们任何一个人都不看好他俩，这种情况是不太可能会有结果的。 就拿几件小事来说吧，比如钱小多买衣服。她笃信一分钱一分货，贵有贵的道理；耿明浩却觉得衣服不追求品质能穿就行，干净整洁最重要。出去吃饭也是，钱小多从小养尊处优，在脏乱差的环境坐不下去，耿明浩却总带她下苍蝇馆子，答曰“好吃不贵”。 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不知道吵了多少次。耿明浩东北汉子性格，大男子主义，一点也不会退让。当着我们的面，高傲的钱小多都哭过好几回，还不知道私底下有多歇斯底里。但是别人家的事我们也不好插手，居然就这样吵吵闹闹到了大四还没分手。 对钱小多居然还没把他甩了、找个富二代，我们都大跌眼镜。不过大家都私下笑说，到毕业这个坎，估摸着也该拜拜了。 想不到一语成谶。 钱小多她23岁生日那天，耿明浩从一大清早就打我们电话偷偷准备。又是气球又是蜡烛，俗倒挺俗的，但我们都觉得特别不容易。对他这么个东北大老爷们，平时脖子那么硬，关键时刻能为女朋友做这么娘炮的事情简直太难得了。 结果女主角来了，看一眼扭头就走。我们都愣了，耿明浩马上追出去，隔了几秒，外面传来了争吵声。 听钱小多话里觉得，这是他俩谈恋爱的第一次生日，就算不买名牌包、铂金项链也没事，耿明浩也太敷衍了，居然花几十块钱就想打发；耿明浩觉得生日每年都有，“你要是打算跟我长久过日子，还在乎过得是不是奢华吗？” 两个人脾气都跟火药桶一样一点就着。吵了十几分钟，我们都躲在里面不敢出声劝。后来钱小多平静地说：我们分手吧。 分手后，钱小多似乎并没受到多大影响。刚好临近毕业，她白天几乎没在寝室出现过，偶尔遇到也是笑得明媚。但是每天晚上就会醉醺醺的回来，在地板上仰泳，在板凳上唱歌。哭着喊着拿香蕉当话筒一顿狂吼，把衣服脱了在空中甩又载歌载舞。 到了第二天早上又跟没事人似的，想来是断片了。我们都有了默契，对她酒后发疯提也不提。 她装得挺好的，这确实是。但是我知道分手其实有多痛苦。那时候和前男友分手，我简直整个人都失去了生存的信念。不能回家，屋子里到处都是他的影子。晚上整夜的失眠，睡醒了就哭，哭累了就睡，脱发也很严重。完全没有食欲，一个星期就把我折磨得形销骨立。但是在外面我却还强颜欢笑，只觉得自己只剩下了躯壳，目的就是为了应付别人。 我知道她其实很痛。 分手一个月后，我和她在学校里走，突然感觉到挽着我的她浑身颤抖。我抬头一看，耿明浩正迎面走来。 他看起来也不大好——一脸颓废的胡渣，憔悴的面孔，失焦的眼神慵懒地飘过来，又仿佛没看见我们一样的把视线挪开了。 我们擦肩而过，我抓住钱小多的手，只感到手掌汗津津的。 钱小多把自己的手挣扎出来反按住我的手，似乎是让我放心。半响后她苦笑一声：我确实跟他不合适。他家里其实很穷，而且是农村的，这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你们可能都奇怪我们会因为一个生日礼物才分手，其实不是。他要出国了，要我等他三年。你知道女人的青春多短暂吗？而且最近我和我妈说了她，她不同意我和他恋爱，她说耽误我的时间——因为我注定要嫁给一个有权有势的人。我不能违抗我妈的意愿。 而且，我提了分手，他没有挽留我。 我哑然，只能用安抚的眼神看看她。她又面无表情了，似乎刚刚的波澜只是我的幻觉。 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地流动。钱小多也渐渐恢复了，似乎我们从没有认识耿明浩这个人。直到毕业，我们都各奔东西。 毕业之后，我与钱小多几乎毫无联系。我是个生性淡漠的人，不懂怎么和别人维系关系。我总是默默地看着她更新qq空间和朋友圈：她工作了，又辞职了。交了男朋友，又分手了。去旅行了，似乎过得很快乐。我总是想起我们大学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还掺杂着一个耿明浩——自从和钱小多分手后，他似乎都消失在我们的生命里。 一年以后，我在办公室焦头烂额地做报表，突然接到了钱小多兴高采烈的电话。 “二姐，我要结婚了！！”隔着电话线都能听出她的兴奋和幸福，但这么久没联系，这个重磅消息仍是让我大惊失色。但是，我还是由衷地为她高兴。 “谁？李嘉诚的儿子？” “差不多，我下个月就办婚礼，记得要来啊！”说完也不等我回话就挂了，只留下“嘟嘟嘟”的忙音。 我摇头笑又无语，这么久没联系没见面，这姑凉还是这么特立独行。 挂了电话，我心里暗忖：她到底找了个啥样的老公？跟王思聪一样有钱，还是和市长省长一样有权？总之不会是个穷小子，不然家里人也不答应。 结婚那天，我盛装按时到了酒店。但是门口看见的画面让我措手不及：耿明浩身着西装打着领结站在迎宾处，钱小多穿着婚纱艳光四射，在旁边言笑晏晏。 我呆呆地迎上去，耿明浩看见我后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笑了笑。钱小多看见我眼睛马上就亮了，冲过来和我拥抱。我在她耳边问“为什么？”她咯咯地笑出声来，眼睛像个月亮。“我知道你想问为什么，婚礼结束了我再告诉你。” 我就这样呆呆地看着钱小多和耿明浩，袅袅婷婷地走红毯，单膝下跪接受求婚，最后站在舞台上一脸喜气。从他们俩的表情可以看出，简直是齐天的幸福。 我特么的……说好的拜金女只嫁有钱人呢？钱小多骗了我们四年？还有，这俩兔崽子不是分手了吗？ 敬完酒后，我逮着机会把钱小多从酒店大厅拖了出去，想问个究竟。 我还没开口，钱小多就不打自招了：其实我毕业后，就去找耿明浩了。 我愕然：你不是说你妈不同意你俩吗？你不是注定要嫁给李嘉诚儿子的女人吗？你这个骗子，还咋从头到尾都倒贴呢！ 按照以前钱小多的性子，肯定踹我一脚就开始骂了：去你妈的我倒垃圾都不倒贴！但这回，钱小多居然沉默了。她坚毅地望向远方黑漆漆的天空，点了一根烟，猛抽了一口。 “其实我一开始也想着算了，我是要当富太的人。但是那次和你一起遇到他，我才知道我根本没办法忘记他。我努力过，也交了男朋友。” 钱小多说，分手后她觉得自己变得有些奇怪——不再买名牌包和名牌衣服，而是更喜欢去逛优衣库。买东西也更讲究性价比，而不是单纯地看价格。她说那时候她才明白，就好像奢侈品和普通的棉布制品一样，不管多光鲜亮丽多贵的生活，过得舒不舒服只有自己知道。 “后来有一次和男朋友出去逛街，我居然叫他耿明浩。我终于明白，我这辈子完了。我马上打了飞的去找耿明浩，他几乎是立刻同意复合了——”说到这里，她眼睛里满含着笑意，在熠熠发光。“我就知道，他也在等我。” 这天晚上，钱小多和我说了很多。例如复合没告诉我们是因为太丢人，对于自己和耿明浩的感情是如何以死抗争、最终得到家里同意也是一笔带过。她的话里说得最多、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 “原本我以为自己是个拜金女，也笃信自己一定只会选择一个有钱人共度一生。但是后来我才知道，爱情是没有条件的，它根本不按照你的计划来，轻而易举你的心就沦陷了。” “那时候跟他分手，我以为自己可以走出来。但是他的脸总是猝不及防地在我脑海里出现。吃饭的时候、走路的时候、甚至是上厕所和跟别人恋爱的时候。想到以后不能和他在一起，他会爱上别的女人，只看着她、只吻她，和她生孩子。每当这时候我心就剧痛，跟被绞了似的疼。我好像着了迷，我想他是不是给我下了蛊之类的巫术？” “耿明浩没钱，还跟头牛似的特别倔，跟我吵架都不会主动求饶，是我最讨厌的直男癌重度患者。我知道他不好，很多缺点，但这都不影响我爱他，认定要和他过一辈子。分手的那段时间里我想明白了，人的一生会遇见很多人，也不乏非常优秀的，但是最适合你的只有那一个，只要和他在一起你就浑身充满了能量，你会无比期待接下来和他一起度过的半辈子，而且打心底地觉得幸福。” 钱小多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洋溢着的是我从未见过的神采。我那时候仿佛好像明白钱小多为什么会放弃尊严，主动挽回耿明浩了。 拜金女怎么样？直男癌又如何？说句不好听的，在爱里每个人都是傻子，每个人都没有理智。 金岳霖深爱着林徽因，但她却选择了梁思成。他用一生去单方面的爱她，终身未娶。说林徽因去世多年，金岳霖某天郑重邀约许多好友到北京大饭店赴宴，众人大惑不解。开席前他宣布：“今天是林徽因生日。”一时感叹唏嘘。又说他八十高寿，已近入土，有人拿一张他从未见过的她的照片来叫他辨认，他也凝视良久嘴角渐渐下弯，像要哭了。喉头微微动着，似有千言万语哽在那里。最后紧紧握着照片，生怕影中人飞走似的，然后像个小孩求情一样说：“给我吧”。 我想，钱小多大概是不想到了八十岁也只能抱着自己曾爱过的人的相片，只能缅怀和悔恨。不能和爱的人过一辈子，是此生最大的酷刑。分手堪比车裂，离别像是无期。 真的爱，不分性格、性别、国界，甚至种族。为了你，我可以放弃一切，甚至生命。性格不合、三观不符都是假的，不够爱才是真的。 因为爱就是飞蛾扑火，哪怕是死也含笑九泉。 我想：今天晚上见到的钱小多，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最透明最勇敢的钱小多，我相信他们会白头偕老，就好像相信每一个完美的爱情故事。 每一个为了爱去努力够到的人，都值得钦佩。 - END - 姚林君 笔名摇铃铛。女性主义写手、间歇性蛇精病、射手座直女癌。公众号:摇着铃铛漫游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