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让爱你的人失望，人生才有希望
吴瑟斯

『壹』

如果有人问我这辈子写过最满意的一篇文章是哪篇，我一定会装逼的回答：下一篇。

但其实不是，我自己最满意的一篇文章，早就已经完成了。

它是小学三年级时候的一篇作文。

你没看错，真的是。

说来好笑，因为这篇最满意的文章，现在我居然连题目都记不清了。

那是在我班主任的课上，昏昏欲睡的夏季午后第一节课。

她是我的第一个语文老师，姓许。

历数我这辈子拿的出手的事儿，其中就有讨所有语文老师喜欢这么一项。

尽管在其他学科，尤其是理科老师那里受尽了白眼以及收到无数委婉的类似“他在物理上确实没什么天赋”，直接的比如“每天上课睡到口水都流到同桌手上”“他确实是来上学的吗？”的评价。

但每次，都是语文老师拯救了我。

“我昨天在晚报上又看到他文章了，真不错。”

“其实是有天赋的，就是懒。”

“写东西写的好的小孩不会坏。”

是这些催人泪下的评价，让我爸没有在每次家长会后彻底掐死我。

而我最精神的时候，自然是在许老师的作文评价课上，因为我的作文每一篇都会被拿来当范文。

这些被读出的每一个字，都让我长久地沉浸在意淫周围女同学膜拜的白日梦里。

那是一周里最骄傲的一堂课，也是我最傲娇的时刻。

『贰』

而那天的作文课是个意外。

布置的作文本该中午完成，而中午和同桌沉迷于拍画片儿拍肿了手的我，准备用下午第一节数学课写完作文。

忽然得知第一节被临时调换成作文课。

然后我就傻逼了。

怕什么来什么，我听到许老师叫我的名字朗诵作文的时候整个人都炸了。

人的记忆就是储存场景的，我对小学生活有印象的场景现在屈指可数，但是那个瞬间清晰无比。

一切都成了升格镜头。

同桌同情而白痴的眼神，窗外炽烈的夏日阳光，许老师期待的笑容，过度紧张以至于有些犯恶心的我以及。。。白的刺眼一字没写的作文本。

以至于多年之后我碰上突如其来的刺激就会浮现那个画面。

不！能！怂！

那是我脑子里闪过的唯一一个念头。

我可以在拿数学卷子的时候怂，也可以在做自然实验的时候怂，甚至可以在给班花递小纸条儿的时候怂。

只有现在，不能怂。

然后我就读了，是的，在同桌看外星人一样看我的目光里，我对着空白的纸面，开始读一篇根本不存在的作文。

从题目开始，然后是第一段，开始还有些生涩，然后脑子里的句子一个接一个，像被叫醒的士兵排成队跳了出来，顺畅到自己都吃惊，直到最后一句，完成了八百来字的作文。

坐下来的时候，我意识到许老师在一如既往地夸我，但完全没注意听她在说什么，我的手里全是汗，还在微微颤抖。

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同桌，久久没有合上嘴，破天荒地一整节课一言不发地看得我发毛。

那节课对于绝大多数我的小学同学来说，早就作为无数堂无趣的课之一被遗忘。

我读那篇不存在的作文时，该睡觉的人都在睡觉，爱听的人一样在听，不以为然的人也依旧不以为然，班花也许偷瞄了我一眼，数学老师也许正在办公室吐槽我，校工也许从门口路过过。

总而言之，这是个对世界毫无意义的下午。

而对我来说，这节课让我明白了一件事。

不能让爱你的人失望。

这很重要。

『叁』

清明的时候，按惯例陪我妈去给外婆扫墓。

混在熙熙攘攘不知道是悼念还是游玩的人群里上山。

照例摆祭品，烧纸钱，扫掉墓碑上的灰尘，磕头，然后离开。

下山的时候，一边听着我妈说闲话我一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居然要想很久，才能记得外婆的样子。

而她走了不过几年。

我基本算是她带大的。

我爸追着我满院子打的时候是她护着我，我上学买小东西是她偷偷塞给我零用钱，我写字写了这么久，是因为她柜子里每天只给我看一本的小人书。

是她告诉我做菜的道理。

说食材就像人活着，前程全无把握，但要随遇而安，比如西红柿吧，遇上鸡蛋不费功夫就是道热菜，遇上黄瓜用尽心机也就是盘凉拼。

这话甩了长大后我听过的所有心灵鸡汤整条街。

她是爱我的。

然而想不起来她的容貌并没有让我太感伤。

因为她离开的早唯一的好处就是：

不用面对我后来人生里有可能的所有不够让她骄傲的事。

我可以对自己不满意。

但我不希望爱我的她失望。

『肆』

人越是年长，越是明白些很难说出口的真相。

比如，大部分人关心你，只是因为关系到她们自己。

以及，真正无条件爱你的人，除了近亲几乎没有。

所以这些年常干混蛋的事，但没忘了尽量不让真正爱自己的人失望。

有时候觉得连这么做都是自私的，因为只有不让她们失望，自己才有希望。

在某些瞬间，你会经常觉得为之付出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事或者人。

不能说出口，说出来的都会是言不由衷。

我们在年轻时为自己编造不同的过去，年老时为他人编造不同的过去。

真正真实的部分，也许只有现在。

而活在当下，不是为了自己。

不让爱你的人失望。

重要的话，说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