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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还是你，陪我到最后 还记得廖丹吗？ 那个因为没钱给妻子治疗尿毒症，自己找人私刻了北京医院的收费章，让老婆杜金领可以多做4年透析的北京男人，在他和妻子联手与病魔抗争了10年之后，终于还是没有挽留住杜金领日益衰落的身体，4月16日，她在他的身边悄然昏睡过去，再也没有醒过来。 尘归尘，土归土，一个被饱经病痛折磨的生命，得到了解脱。但一对患难夫妻，突然被上帝拿走一个，剩下的那个孤雁，在如何适应这空落落的人间？ 从2007年杜金领患病，廖丹的生活中就只有一件事：每周带着老婆去医院做两次透析。这样，她才能活下来，这个家才能不散掉。 杜金领没有北京户口，入不了北京医保体系。他们俩又双双下岗，一家三口的低保只有1700元，家里的积蓄很快就没有了。每个月为了凑够5000块钱的透析费用，廖丹想尽了各种办法，买了辆摩的偷摸拉点黑活，四处借钱，最后亲戚朋友的钱都被他借遍了，人家都躲着他走。 到了这一步，很多“聪明人”想到的都是放弃，不然怎么办，人不一定救得活，家里还掏个大窟窿，那会让活着的人更难了。但幸好廖丹是个粗人，没什么文化，只记得一件事：她只要还活着，我就得救。 私刻公章，侵占17万元的医疗款，廖丹自己默默地扛起了这个隐秘而沉重的担子。杜金领不是没有怀疑过家里怎么会不断有钱给自己看病，每次质问廖丹钱的来路，他总是冲她嚷嚷：“你管得了吗？什么都别管！” 直到2011年事发，廖丹因涉嫌诈骗被抓，杜金领才知道事情的原委。他闯祸了，为了她，而她依然说不出感动的话来，只是，要更努力的活下去。 法律也不外乎人情，东城法院以诈骗罪判处廖丹有期徒刑3年，缓刑4年，但这件事情报道开来后，社会各界捐款50万元，用来给杜金领看病。就凭这，廖丹觉得值。 有了医疗费，生活好过多了，每个周二和周五，廖丹都骑着三轮摩托车，带着杜金领从通州赶到友谊医院，陪着妻子做完透析之后，把她抱上车子，再骑回来。孩子上学了，家里只有他们俩，身体好的时候，杜金领会在家里做一些手工活，补贴家用。 这段时间就是他们之间的岁月静好了。即使杜金领的身体日渐衰弱，廖丹也从来都没有想过她会死，前段时间她住了一次医院，廖丹带着孩子去看她，杜金领和丈夫开玩笑，“你死了我都死不了”。他们之间，并不避讳说到死亡这个话题，他们早都已经想开了，也许粗俗地应对一个严肃的话题，才会降低这个话题的杀伤力。 廖丹在24岁那年下岗，经同学介绍，认识了妻子杜金领，两个人都没什么钱，也都没谈过恋爱。结婚之前最浪漫的举动不过就是她在车间加班干活，他跑去给她做饭，然后她吃饭，他默默坐在一边，看着。后来，还是杜金领掏钱摆了两桌酒，日子就这么过起来。 廖丹自己说：“我和我媳妇没什么爱情，就是搭伙过日子，打架拌嘴反而过得长久。”杜金领听了并不觉得难过，反而觉得就是这么回事。他们是这社会最底层的普通人，联手一起对抗艰辛的世道，生存已经耗尽了他们所有的力气，不奢求太多温柔的东西。就像路边的野草，无人看顾，照样疯长。 有人曾经问廖丹为什么会为了老婆犯法，他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我也不能掐死她，你说怎么办？” 不说爱，他们都不说爱。他只是想让她活着，只知道没有他的帮助，她就会死。而努力过，“至少一家人现在还在一块”，他为他们这个家从命运那里夺来了几年宝贵的时光。 在等待法院宣判期间，廖丹少有的和妻子柔声细语地聊天，“等这事过去了，我还开我的摩的，一天挣几十块钱，挺好。”廖丹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么伟大，只是出于无奈的下下之选，他对有同样遭遇的家庭说，“不要像我一样做这种违法的事。”但再来一次，大概他还会这么做。你可以说他浑，说他不懂法，但他懂情，懂得得人命金贵。 这样的仗义、无私、牺牲、陪伴，不是爱，也是爱了。 我身边也有廖丹这样的男人。五十多岁的人了，老婆是年轻时候别人介绍的，见了几面就结婚了。你说有多深的感情谈不上，反正就是过日子呗，一天一天的过，不比别人家过得差，也不比谁家过得好。就是扔在这尘世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那么一对普通夫妻。 后来老婆也是得了尿毒症，每周都要透析，男人抱着上楼下楼，车接车送，每一次都耐心地陪着。这种病最磨人，做一次透析就能熬过一段时间，然后你心里非常清楚，不会熬太久的，你眼睁睁看着那个人的生命之火逐渐的弱下去，直到油尽灯枯。 病人与家人，都经受着同样的煎熬。老婆越来越瘦，越来越无力，终于像脱线的风筝一样，拉也拉不住了。 到了送行的时候，我有事没去成，问去了的人：“他大概不会太伤心吧，毕竟病了那么久了，也有心理准备了。” “不，非常伤心，非常，非常伤心。” 很出乎意料，又觉得是情理之中。我们总是容易肤浅地理解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以为懂爱的，都是那些知道如何表达爱的人，但其实，大多数爱情的奇迹，都是这些从不说爱的人做到的。 如果不是疾病的考验，廖丹和杜金领并不一定清楚彼此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感情。这感情异常复杂，隐藏在天吵吵闹闹，扯着脖子喊话的琐碎生活中，直到疾病剥开所有的生硬，将两个人心灵中最软弱的东西亮了出来。 相信到人生的最后，杜金领已经看透了廖丹，也看透了彼此心底那秘而不宣的深情。 廖丹没想到杜金领病情会在那一天恶化，陷入昏迷，“挺突然的，我们都没有准备，去世前她什么都没说。”但如果有机会告别，她会说什么呢，我想，也许是会感谢命运，“谢谢，谢谢让我遇到你”。 人世间那么多轻易松开的手，那么多轻易就放弃的感情，而这两双手，被沧桑磨出了老茧，这一对人，苦难中生，苦难中长，他们在这个被世界忽视的角落，竟然走出了我们最想见到的圆满：终于还是你，陪我到最后。 我愿有生之涯，闭口不谈爱情，只要爱情，变成陪伴。我们死心眼，一根筋，日日相守，决不放弃。直到死亡，将你我分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