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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艾明雅 这个世界上，有一些公主，来自“特殊定制”。 1817年，英国的肯特公爵，在当时的第一继承人夏洛特公主身亡后，功利而匆忙地迎娶了年值三十多岁的科堡孀居公主（未来国王的母亲必须是某公国的公主），这两位匆忙的政治结合，完全是为了硬生生制造出一个“大英继承者”。幸运的是，上天眷顾了他们，公爵夫人不负众望地生下了一个娇嫩的女婴。 这个襁褓中的女孩，几乎是完全按照传统而完善的模式被抚养。博学而聪慧的家庭教师莱恩小姐，高贵的艺术家，切斯特大主教，数不清的男仆女仆，首相梅尔本勋爵地潜移默化，浇灌出一朵基督信仰的，对人类一切美好领域如绘画音乐等均有涉猎的王室玫瑰——德玲娜公主。她还有个赫赫有名的称号，叫做日不落帝国的君主，维多利亚女王。 一个真正的公主，究竟来自培养还是天生？无从考证。 无论如何，在最辉煌的年岁里，她坚定自信，平和诚实，对丈夫温顺忠贞，对国家鞠躬尽瘁。她在政治上的功过且先不评，在中国的历史上，几乎没有一位女君主可以与她媲美幸福感，既成就了大女人的霸业，又如此完美地享受到了作为一个小女人的尘世温暖。 如果这个世界上，维多利亚只有一个，那么坊间那些被当作镀金公主养大的女孩，又会是怎样的故事。 别人我无从评判，只能现身说法。 我和很多80年代的独生女一样，出生在一个衣食无忧的知识分子家庭。在很长一段时间，生活就是枕头底下永远能够摸到的零花钱；妈妈放在床上洗好的干净衣物；以及不停地收礼物；永远有专车送去学校。 我对自己的性别认知十分早，每个人都告诉我，女孩子应该要穿裙子，还要配好丝袜。所以我现在依然有这个习惯，逢玻璃窗就照镜子。只要没带口红出门就没有安全感。 甚至嫁人的那天，夫家的车队出了点差错，两辆装着鞭炮的婚车中途开溜。老公跑到新房想着没有放鞭炮算了，让我直接下楼。可我父亲，那个一辈子温和宽容的人，严肃地站在门口一字一句对我老公说：没有鞭炮你现在去买。今天买不到，婚礼就改天举行。我唯一的女儿，不可能这样冷冷清清嫁出去的。 在我独自成立一个家庭的头一天，我依然被当作最珍贵的公主被我的原生家庭守护着。 如我这般宠爱中长大而没有被宠坏的孩子，弥生出最早的对这个世界的感觉，一定是爱与善意，率真而诚恳。很长一段时间，面对社会阴暗面，那些至亲之间的勾心斗角，那些利益争夺，有一种“何不食肉糜”的无知。 如果，一个女汉子要面对的困扰，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撒娇女人最好命；中国女人为什么羞于面对自己的野心；名媛为什么依然是婚恋市场的抢手货——那么，一个“何不食肉糜”的软妹公主终将有一天面对的困扰——终于要开始不断面对不能理所当然得到一切带来的挫败感。被脆弱教训。公主们第一次教训一定是失恋，生平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并不是所有人都爱你”。 被自私教训。无法和有兄弟姐妹的人挂钩，无法理解家庭是3之外还要多出一个人来分享父母的爱。很多人说，独生子女是自私的，但我觉得这只体现在对父母的占有上。可以自己为别人付出很多，但是，不能容忍父母对别的孩子关爱比我多。不用问为什么，就是这样。 越往后走，那些“得不到”愈来愈多。工作上，生活上，不再有人买单。那些需要的亲力亲为越来越多——而前半生，我们从未培养起这样的承担力。被脆弱击垮，在工作上，人际上，一败涂地，是常有的事。后来，耳光被扇得多了，自然就爬起来了。 我还曾在产床上痛哭，几乎无法接受这个成为母亲的事实。恐惧与迷茫，几乎将我击垮。我所有的挚友都知道，我严重的产后抑郁症至少持续了六个月——因为，我搞不定自己的恐惧啊。跌跌撞撞从抑郁里爬起来之后，我才学会做一个成年人。我女儿出生的那一天，才是我的成人礼。所以我很喜欢现在这个，被产后抑郁症折磨后，承担起一个母亲责任的，全新的，更好的自己。 那位写《不被当公主养大是怎样体验》的姑娘，我想说，这个世界上对生活的困扰，我们总以为，是那些我们原生家庭造成的。是分什么女汉子软妹子造成的。真的如此吗？ 生而为人，那些以为是靠“软”获得，哪有女人只需要善良漂亮会撒娇就获得一切？就像，维多利亚女王真的得到了一切？ 她曾花瓣少女，悠悠情思。但时光敲响帝国的丧钟，阿尔伯特亲王逝去，她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最懂她的人。不仅如此，女王几近用哀嚎的语气给舅舅，当值比利时国王写了一封信：我这个生下8月便丧父的可怜孤女，如今在42岁成为了肝肠寸断的寡妇。我的幸福人生已经终结，世事于我已如云烟。 她亦同样要面对风烛残年的关节炎，白内障，失去健康。 祸不单行。1868-1874，在政治上，维多利亚时代进入骚乱五年。女王，已经不再是人民心中那个扫去乔治老国王阴霾的玫瑰少女，那轮给大英带来蓬勃气息的朝阳。民意的丧失，自由运动将她视为靶心。她甚至渐渐失去实质的王权，成为一个矮小的，迟暮的，承担起悲痛与孤独的孀居妇人。 如她，日不落帝国的主宰者，也有被击垮的时日。从此我们便知，从来没有什么东西，是永远属于一个女人的，公主也不例外。什么公主，不过是，人生教训和伤痛来得晚一点而已。人生那么长，我们谁都尚未走完，不知结局。演艺圈里，这样的故事更多。 但她终究是一位真正的公主，不仅仅是不堪一击，矫揉造作，睡在十六床毛毯的豌豆之上叫着背痛。她可以屠龙，可以参战，可以嫁给史莱克做一顿普通的晚饭，可以为了爱剪去长发喝下毒药，为了幸福而接受每一步刀割般地教训。 维多利亚女王，亦是我们的德玲娜公主，靠着公主的品格，那些在一个美好的世界里成长起来的善意，肩负对一个国家的责任，终于在老年面对了悲痛，努力地，找准了自己的定位。她重新忆起年少时分，那些被谆谆教诲过的词语。比如诚实，高贵，勇敢，忠贞，虔诚，重新成为一个民族的精神象征。 后来的她甚至在养育王子的过程中，留下了王室在全世界闻名遐迩的英国绅士的基本品格定义： 1，儒雅得体的外表； 2，良好的待人接物态度； 3，在任何社交场合及谈话里，应付自如的愿望及能力。 她的前半生，上帝赐予。她的后半生，全靠自己。 如果说，一个被当作公主养大的女孩，真的有什么特殊待遇，那一定是良好教育所带来的自信，令她永远在任何时候，都能从骨子里发现自己的美与力量。 所以，这个故事让我渐渐把我这个伪公主把这个身份的依赖，传承给了女儿。从此之后，我开始养育另外一个“公主”。其实我觉得把不把她当公主来养大，没什么太大联系。 因为所有女人，王室的，坊间的，都不应该失去成为一个公主的美好意向，兼具那些公主般的品质面对这个善意与恶意并存的世界，成为一个平和的，美丽的，骄傲的女人。 含着金汤勺出生那算什么。岁月的12点一过，水晶鞋灰飞烟灭，南瓜车化作泡影，谁都要靠智慧与勇气，来建立自己不落的帝国。 不是所有的文艺女青年都会被孩子毁掉。亦不是所有的公主都会在骄奢中湮灭。 众生平等，神爱世人。生命的完满，从来不会与生俱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