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三十九岁的布莱恩躺在床上无意识地点燃一根跟保险套一起买的Salem,通常他抽的是Seven。你知道，男人嘛，抽凉烟怪怪的，但在浴室洗澡的珍妮丝抽这个牌子，找不到烟的他索性也将就着用，好像是有规定似的，刚做完爱的男人不管想不想抽，总是要来上一口烟，尤其是跟陌生的女子……

想起她才十九岁，又只见过几次面，即将迈入中年的布莱恩，有些得意自己宝刀未老，魅力尚存，居然还把得到小二十岁的良家少女。哗啦哗啦的洗澡水声，在他被几根白头发盖住的耳朵听来，像是青春风铃被午后的凉风吹起般清脆，一恍惚，时光就会回到荷尔蒙旺盛、满头乌黑的年少岁月的场景，如果不去摸肚子，会有错觉以为腹肌还在。不过，他很快就回到现实，男人的征服感满足跟高潮的时间一样短……

这个小女孩都还没毕业，听的音乐都是碧昂斯、圣女凡妮斯、艾莉西亚•飢斯，而披头士、老鹰合唱团，则是欧吉桑的最爱歌曲，你以为她只认识最后一个字是斯的外国人，然后跟她聊比吉斯，她却以为那是肯德基面包的一种，更别提几次见面她的穿着都是垮裤球鞋，鞋还不太干净，衣橱没有一件套装，这辈子没穿过高跟鞋。

布莱恩无法想象，和大学同学聚餐时要如何解释自己和珍妮丝的感情，跟下属要怎么介绍比总机还年轻的女友，他甚至想到前几任女友，看到这位年轻妹妹后，讪笑自己残害国家幼苗的表情。男人最清醒的时候，就是射精后的第一刻，他用了不到三秒的时间，就知道珍妮丝绝不会是自己的型，开始忧虑要怎样定位他们的关系……

要怎样让珍妮丝清楚，自己不想结束又不给承诺的摆荡，我比较相信的可能是……他怕麻烦又不愿失去免费温柔乡的贼打算。布莱恩好歹是个情场的老船长，十几二十年来，短暂的露水姻缘花火，也燃烧过许多次，这种要把人家放在一个“性跟爱分开”的歪理，他有好几套：“未来很难预测……活在当下最重要”，“这是个美丽的误会……不要太认真”，“别爱上我，爱上我……会受伤的……”。讲这种烂台词前，他还会对着床边的镜子拨拨头发练习几次，别笑！大学毕业后，他买的书不是管理就是理财，唯一一本关于两性的读物是《夫妻赚大钱的100招》，人家脑中残存的爱情顾问是琼瑶、庄奴和鹿桥，最坏男人的形象是柯俊雄，你要他怎样……

中年男人分类感情迅速又实际，比分类玻璃瓶、塑胶罐利落多了。青春都没了，床也上了，明天还要上早班，大家要有效率，这叫时间管理。他小心翼翼地想一个人睡以及叫女生回家的理由，纵使有过几次经验，但每次讲了这样的话都让人感觉很不舒服，虽然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些人带泪的脸，近得像在眼前。

“算了！不然今天让她睡这里好了……免得伤了少女的纯情，”布莱恩想到自己的年纪和珍妮丝十九岁甜甜的酒窝，决定暂时忘记年少的把戏，今天做个温柔男人，庆祝临老入花丛，就在他又照着镜子拨头发，等待着在少女纯情的拥抱中人眠的同时……

“那我先走啦！”珍妮丝顶着一头湿发，边穿牛仔裤走进房间边冷不防地说。“啊……你……你不在这儿睡喔？这么晚了……”布莱恩被她干脆的一句话吓得结巴了，脸还僵硬，他力持镇定，还把一双脚靠着床沿，双手支撑在膝盖上，想呈现出七十年代爱情电影男主角的POSE说话，但对于她做完爱马上要回家的“上道”表现，还是显得措手不及……

“不要啦……我大后天要期末考耶！”女生一手抓着头发，嘴巴咬着发带回答，“干！什么烂借口……”他心里头发出疑问，两人第一次做爱后，跟我说要回家准备功课，太没诚意了……期末考比我们的爱重要吗？布莱恩怀念起初恋女友为了约会而挂科时无怨无悔的脸，虽然已经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那双坚定的眼神还近得像在眼前。

“那，我送你回家吧？”他想展现成熟男人应有的风范，布莱恩缓缓地把腿踩回床沿，以左手靠着腿、右手叉腰的男主角姿势，微笑±也说。“没关系啦！我要先去红茶店找我同学……”少女侧着脸照着镜子说。“你不是要回家准备期末考！？”“要先去跟我同学拿资料啊！吼……”“干干干！装……傻瓜都听得懂？这分明要去续摊……烂借口、烂借口……”布莱恩又在心里嘀咕，此时的他像是个喋喋不休乞讨承诺的少年。

十九岁少女应对爱情的方式，对三十九岁的男人像是个解不开的数学题目，就算解开了也不知道是错是两人分开后，布莱恩常常想起她却刻意不打电话。他几十年的经验是，别让女生觉得你很喜欢她才能维持优势，何况，两人都上床了。如果直觉没错，单亲小女孩是疯狂迷恋他的成熟男人味……跑不掉的啦！

就在第三天的下午，他收到一条简讯，看到珍妮丝的号码，他窃喜自己的预测果然厉害，但也佩服现在的小孩子，真撑得住，以往他那个年代的女生，前脚走后脚电话就来，哭哭啼啼说是不是忘记她之类的废话……正在开会的他忍不住笑意地打开简讯，揣测着大概又是来质问不联络的原因。“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吧……请忘了我！”电话荧幕简单得只有几个字，却重得让布莱恩差点拿不起，他气得顾不得会议，马上回电。他心里想，这难道只是玩玩吗？上过我就想跑喔？完全忘记自己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念头，曾经也把别人放在那个位置，只是，对方电话关机，而且一直关到现在，布莱恩到截稿还是没联络到珍妮丝……

三个月都找不到人，这样的情况，大同小异地发生在四十五岁的邓肯、三十四岁的凯尔和三十七岁的尼可拉斯身上，他们和布莱恩都有一个共同的疑问：“现在的小女孩究竟在想什么？”自己又不帅，又没给钱，又不会说情话，跟自己上床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尽管被甩得莫名，至今仍未有具体证据可说明这是个案或是趋势，这群不认输的中年人还是坚持，上完床哭着要对方负责是女性优良的传统美德……做完爱挥挥衣袖潇洒走开的角色是男生的专利……

还有，“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吧”这句台词，绝对不是由女人来说的，男人应该去申请专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