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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爱情]骂母亲是荡妇的姑娘

2015-05-07 09:12   63879   1
金爱华(注册会员) 关注
来源:她们的故事

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身边的绝大多数人一旦离开,终其一生也没机会再见,这种悄然的离别像是癌症,只有病到膏肓或者离去的无影无踪时才会被发觉,想要补救却为时已晚。

闲来无事,正一门心思研究股票行情,高中班群里弹出一个消息,一张结婚照,照片中的新娘明朗地笑着,给我一种日光倾城的错觉。她看起来还是很瘦,弱柳扶风的气质却消减了不少。

我波澜不惊的心突然又肿胀起来,关于她的那些故事,那些我从未对任何人吐露过只言片语的故事又从记忆里悠悠醒转。

2009年3月,春寒未歇,我们即将高考。对于每一个认真对待高考的少年来说,那都是一场伤筋动骨悲壮惨烈的战役。老师们也许是怕我们长期紧绷的弦还未到战斗真正打响就中途崩折,会在晚饭后的活动时间播放赵本山的小品让我们轻松一刻。

有天晚自习,班主任心血来潮给我们放了部电影,《非诚勿扰》,我瞟了几眼觉得远远没有三角函数或者立体几何可爱,可关了灯又不能看书,同样无聊的还有坐我前排的甘蓝,就不知所起地聊了起来。从她的家庭聊到朋友,聊到我们班的同学,聊到小兆。小兆在班里的朋友不多,甘蓝是最要好的两个之一。

她说小兆私下里挺疯,在宿舍和室友玩得很嗨,说话也很大胆,我就随口问了句怎么个疯法。甘蓝压低声音,看了看周围没人,说小兆经常在宿舍里骂她妈是荡妇,什么话都敢说,骂得很难听。

我心里已炸开了锅,震惊莫名。小兆在班里成绩排名TOP10,是个文静腼腆娇弱又勤奋的乖乖女,在我那单纯的年纪,不明白她怎么会对自己的生身母亲骂出这样的话。

甘蓝说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说,小兆只告诉过我一个人,我知道你不会对别人说,才会告诉你。

我点点头说不会的。

小兆有天放学回家后,看到她妈和一个男人赤裸裸地在自家床上,听到她妈在男人身体下面发出痛苦而压抑的叫喊,就像快死了一样,她惊呆了,大喊了一声妈,床上的两人扭过头看到她,表情有一点错愕却并不惊慌,只是拉过被子盖上赤裸的身体。

她说那是她第一次看到男人的裸体,那是世界上最恶心最丑陋的东西。

床上的男人是她大伯,也就是她爸的亲哥,她妈说她生病了,大伯是在给她治病。她心里虽然惊疑害怕,觉得这种治病方式太怪异,但还是信了,她还小,那时候的小孩不像现在这样普遍早熟,少不更事的她还什么都不懂。

后来她在家会时不时撞见大伯给她妈治病,渐渐地两个人治病时对她并不有所避讳。每次她问,为什么大伯治病时妈会发出那么痛苦的声音,可脸上明明带着笑啊,为什么妈的病总也治不好。她妈就会恶狠狠的说,小孩子知道什么,说了你也不懂。

小孩子总有长大的一天,后来她终于明白了这一切。

她恨死了她妈,每次听到女人的呻吟男人的喘息和木板床的吱吱声,她都想拿起菜刀冲进去把两人双双砍死。

她有一个姐姐,在十三四岁时就已亭亭玉立,惹得村里的男人垂涎三尺。有次她姐姐一个人在家,大伯喝得醉醺醺地冲进来就紧紧抱住她又亲又摸,姐姐吓坏了,怎么也想不到大伯会对自己做出这种事,她大声叫喊,一颗心如坠深渊。幸好邻居老奶奶闻声而来,大伯这才悻悻住手。

那年她姐姐上初二,每次考试都是班里第一,深得老师喜爱。姐姐已经不敢呆在这个家,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就独自离家外出打工。

姐姐走的时候连路费也没有,后来辗转沿海几个城市,其间诸般艰辛无人可知。一路到了绍兴,遇见了她后来的姐夫,两人辛苦打拼,开了家小公司。小兆初三以后的学费生活费都是她姐姐承担的。

她爸精神上有问题,疯疯癫癫的什么也不干,整天在家求神拜佛打坐练功,说有一天会得道成仙。小兆说,比起她妈,她更恨她爸,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懦弱无能,也不会到这个地步。

村上春树说,癌症患者是不会出车祸的,可在小兆身上,癌症和车祸却一起发生了。

农村中午睡觉是不锁门的,最多虚掩着。那是一个夏天,暑热难消的她只穿一件裙子在睡午觉,迷迷糊糊中就感觉有一双粗糙的大手从她的胸一直摸索到大腿,在大手企图伸进她衣服里的时候,她猛然惊醒,就看到邻居家的中年男人猥琐惊愕的脸。

听到小兆的遭遇时,我心里如遭重锤,愤懑和惊讶在胸中鼓荡翻滚,难受得说不出话来。我那时还是一张未染尘埃的白纸,不知道这看起来阳光遍地的世界有那么多阴暗龌龊的存在。

不能说一个高中生对社会的阴暗面没有任何了解和免疫,那些报纸电视上的负面消息大多与我无关痛痒,而小兆是我身边的同学,她又是那样一个美丽优秀的姑娘,是个每天只知道努力念书的好学生。

此后那男人在小兆午睡时又去过两次,所幸每次都无果,可是她再也不敢在家睡午觉,也再睡不着了。

我高二时喜欢同班一个女生,或许还说不上喜欢,只是一个青春期少男荷尔蒙的迸发。她身量高挑,我永远忘不了她穿着低腰乳白色牛仔裤从教室前飘过的样子,长发披散,随着他的脚步律动。一般高中女生的笑是青苹果的脆涩,而她的笑像熟透的红苹果那样甜美迷人。

她成绩倒数,徘徊于教室的后两排,与排名TOP3总坐教室前两排的我远隔重洋,我们没说过话,只在偶尔转身时多看她几眼,她触到我的目光时,也从不回避,眼带笑意。

高中男生的宿舍卧谈会,女人是永恒的话题,我生性害羞,只做听众。睡我上铺的兄弟不学无术,是个典型的Bad boy,他说红苹果姑娘亲口对他说,我睡过的男人比你见过的女人都多。

我没去考证过那些话的真假,卧谈会那个学期结束后,红苹果姑娘就退学了,有说她怀孕了,有说是转校了,众说纷纭,不知所终,我再没见过她。

那天晚上我心里某个地方轰然崩塌,像是经历了一场地震。即使不是当事人,无法感同身受,听到小兆的经历,对我心灵某处的触动和伤害竟丝毫不逊于当我听到红苹果姑娘的流言蜚语时。

我不知道小兆当时几岁,也不知道这些经历对她究竟造成多大的伤害,我想这种伤害必定是深入骨髓的,是深切而久远的。

高中生的午休都是趴在课桌上的,我精力超群,极少午睡。小兆坐我前排,一天中午,周围的同学都睡得很安稳,我仍遨游题海,睡梦中的小兆突然伸手将桌上的书推落一地,吓我一跳。后来我发现她经常会从睡梦中惊起,伴随着突然而来的肢体动作,伸手踢腿或者小声的尖叫。

我在教室睡觉时偶尔也有这种举动,以为小兆和我一样,是个在高考压力荼毒下,神经高度紧张的人在浅睡眠中无意识的反应。那时我还不知道她的故事,对她没有只言片语的关怀,毕竟在我彼时的价值观里,一篇英语阅读理解会比一个女孩的噩梦更值得深究。

原来这些事都已成为根植于她肌体的后遗症,成为伴随她血肉的梦魇。

高中时我性格内向到近乎孤僻,整天不苟言笑,像一个老僧,除了吃饭睡觉剩下的时间都在自己座位上苦修功课,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教科书。

小兆和我一样内向而恬静。和她说话最多的时候,是我们一起倒垃圾的那些日子。

那时分组做卫生,垃圾桶很大,直径约有一米,需要两个人抬去几百米外的垃圾场。起初为避免尴尬,我会找些话来闲聊,后来我们聊得愈发投机愉快,从繁重学业到生活琐碎,从日本俳句到十四行诗,从西伯利亚的寒流到沙漠里的胡杨。

我从来没想过每天倒垃圾会成为一件乐事。

我曾问她准备选什么专业将来去哪儿上学,她说以后想当小学老师,这样工作比较单纯,还说想报浙江那边的学校,因为姐姐在那儿。

我记得当时她脸上带着向往的笑,像春花初绽,冰雪初融。

高中长得好看的女生往往学习不好,学习好的女生往往长得不尽如人意,小兆是个例外。她瘦瘦的,五官精致而秀气,眉间带一丝忧郁,眼里有云的影子。夕阳的余晖落在她的发梢,像极了台湾小清新电影里的女主角。

倒垃圾折返的途中,我会自告奋勇一个人提垃圾桶,桶太重加上我本就比较文弱,不一会儿胳臂就会酸疼,她会善解人意的从我手中接过垃圾桶或与我一起抬回去。

我和小兆曾经在学校新建的小花园里用手机拍了张合照,我站在她右后方,她将头稍稍偏向我,腼腆地笑着,看过照片的同学都说我们很配很有情侣像。也许情窦未开,或是反射弧太长,我当时一心读书,心无旁骛。

后来一次不小心将手机格式化,与小兆唯一的合影也被误删,我为此怅然若失好些天。

假如我能知道后来的事,或许当初不会那么木讷吧。或者假如我当初不那么木讷,就不会发生后来的那些事吧。

小兆如愿考上浙江的一所大学,我想她终于可以离开那个家,去实现自己做老师的梦想了。可是接到录取通知书后她没有去上学,而是去了姐姐的公司上班。

大一上学期网上和她聊过一次,谈及此事,她只淡淡说了句不想上学了。感觉到彼此微妙的距离感,我没再问下去。只是从与她相熟的朋友那里得知,高考后的那个暑假,发生了一些事,其中细节不甚明了。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聊天,我后来再也没见过她,最后竟至联系方式也没有了。

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身边的绝大多数人一旦离开,终其一生也没机会再见,这种悄然的离别像是癌症,只有病到膏肓或者离去的无影无踪时才会被发觉,想要补救却为时已晚。

这个世界上,生离比死别要常见的多。

高中毕业后,我去了成都上学。因为高考发挥失常,成绩低于预期,自觉无颜的我连一次同学聚会都没参加,与诸旧识音信渐杳。

大二时,在武汉遇到同班同学,说起高中的峥嵘岁月,聊起过往,又聊到了小兆。

小兆在高三时恋爱了,对象是陶子,这我是知道的,虽然不太确切,高中生的恋情像娱乐圈一样都是在地下进行的。

陶子曾与我同桌,当时我俩关系还不错,他学习挺好长得也帅,性格开朗活泼,很多女生喜欢他,他也乐得游戏花丛潇洒不羁。我看到小兆和陶子越来越近,起初还挺担心,担心陶子是不是认真的,担心她会受欺负受伤害。

一株历经风雨的海棠,再也受不了哪怕一丁点灾难了。

后来小兆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渐渐明朗清新起来,我想陶子能让她敞开心扉变得阳光不也很好吗。

有次晚自习后回宿舍,无意中看到他俩牵手走在人群里,我的心突然很奇怪的又堵又痛。那天晚上星星很少,月亮黯淡无光。后来才知道,那大概就是吃醋的感觉。

人说爱情是一杯酒,浅尝辄止则甘醇甜美,开怀畅饮则烂醉如泥,小兆就喝多了。她将自己的第一次给了陶子,陶子说会和她报浙江的同一所大学,会一直和她在一起。

毕业散伙饭我没去,听说小兆那天晚上狂歌痛饮,还学男生抽烟,一宿疯狂。回到宿舍吐了一地,然后蒙着被子痛哭,拿小刀在手腕上划出一道道血印子,幸好同学拦着才没出意外。

那个让她燃烧起来的男生最终亲手熄灭了她,那个让她破土而出即将盛放的人还是留给她枯萎凋落。

陶子后来去了武汉上学,我再也没见过他。他和小兆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

听说小兆去绍兴后就没回过家乡,也从来不联系以前的同学,没人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我总在夜深人静的某些瞬间想起她,想起她瘦削的背影,想起她在夕阳映照下熠熠生辉的侧脸。

八年前看电影的那个晚上我已经决定,要用一生温柔的心情来守口如瓶,关于小兆的事我没告诉任何人,对她的那些朦胧美好又飘忽的情愫也深埋心底,从未对人提起。

外面下起了雪,让这寡淡的城市看起来可爱了一些。

同事养的海棠在顽固的开了几个月后终于凋落殆尽,窗台上散落着花瓣的尸骸。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空调厚重的喘息声,吃力的吐出暖风。

我怔征看着小兆的结婚照,她旁边的男人高高瘦瘦的,一脸老实的样子。我暗暗祈祷这个再次点燃她的男人可以用一生温柔的心情来给她所有的温暖和呵护。

但愿她今后的日子阳光普照,再无一丝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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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凝 05-29 10:26 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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