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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分手了，我提的。 二 晚饭后，他就斜躺在沙发上玩手机，我在厨房洗碗。这样的场景，已经重复了近四年。 今晚的鱼香肉丝，他说，肉炒的太老了。干煸菜花，他说太咸了。米饭，他说太硬了。他说这些的时候，我沉默不语。我一说话反驳，他就会更来劲。他会嬉笑的跟你说，他只是提出不足，以便我改进。这么几年，我们了解彼此，也习惯了彼此。他一开口，我也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 整顿饭像平日一样，他边玩手机，边吃饭，边跟我说话。我随意的搭几句话。他也就没有察觉到我今晚的异样。 我似乎也习惯了他经常性的抱怨与嫌弃，可最近我却觉得委屈。 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一个人长久持续的付出，会累，容易疲惫。 水龙头里的一股清水持续的冲刷着洗碗池，两个碟子，两个碗，两双筷子，油腻腻的狼藉。做饭，洗碗，什么时候都被我自觉地承包了，他连试着说，要不我洗碗吧，你累了，这句谦让的话都没有了？ 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我是不会做饭的，但他会。可是，他比我晚下班一个小时，为了能让他一下班就吃上晚饭，我上网搜了菜谱，自己学会了做饭。爱情总是这样，让人变得心甘情愿。 那天晚上，他一回家，看见桌子上摆放着的番茄炒蛋，拍黄瓜，两碗米饭。他惊喜的样子，最近我常常想起。他很激动的走过来抱我，说，天哪，我太幸福了。为自己喜欢的人做饭是一件特别愉悦的事，它让彼此都感觉到幸福，无论是做饭的人还是吃饭的人。尽管第一次做的番茄炒蛋的蛋里面有壳，而且糊了，拍黄瓜也咸了。可是他吃的津津有味。“你以后一定会做的更好，我相信你。”那天，他这样说。 你不得不承认人是需要鼓励的，那天之后，我做饭越来越好吃了，看他吃的开心，我也是由衷的幸福。有什么能比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吃着自己做的饭坐在自己的面前更幸福的呢？ 什么时候走了下坡路呢？因为熟悉还是习惯？ 在我做饭越来越好吃，厨艺越来越纯熟的时候，他说，为什么每天都吃番茄炒蛋，吃腻了。 好，我换菜谱，为了让每天的菜不重复，网上的菜谱被我翻了个遍。 菜换了，可是却不合他口味了。太咸，太淡，太老，太腻…… 曾经的赞美与惊喜演变成了骨头里挑刺。 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也很失落，付出了时间与精力，却换来爱人的抱怨与嫌弃。这种感觉糟透了。 人们总是这样，对身边熟悉的人，常常失去了该有的赞美与耐心。热情容易退去，自我容易滋生。 抹了洗涤剂的碟子哗啦一下，从我的手中滑了下去，掉在了厨房的地板上，碎了，“碰”的一声。那天洗碗的时候，我想起了我第一次做饭的情景，为什么他能吃的那么津津有味，可现在却不行了呢？所以，一不走心，碟子就碎了。 他从客厅赶到厨房，站在门口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你怎么老这样，大大咧咧的，碗再这样洗下去，非得碎光了。”他只是调侃了一通，没有打扫碎片，也没有问我是否受伤，而是扭头，继续回到沙发上去玩手机。 吃饭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我的手被热油烫伤。盘子碎了，他没有问我，是否受伤。 那一刻，我委屈，失望，心寒。当热烈的爱情回归到现实的时候，一切都在细节。 所以，我开始怀疑我们之间的爱情…… 我问了问自己，是否还爱他？答案是爱的。可是要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我却突然觉得可怕。 三 爱情经不起试探与考验。这我明白。 我决定试试他。是不是还爱我，在乎我。 我把垃圾收在了门口，两个大黑塑料袋，显眼的地方。他出门比我迟，我想看看他是否能顺手扔个垃圾。 顺手的事，他干了我就会很满足，可是第一天他没有，第二天他也没有，第三天…… 他问我，门口的垃圾都臭了，你怎么不去倒呢？ “哦，我忘了，你没看到吗？怎么也不顺手给扔了。” 他不语，低头看电脑屏幕去了。 男人都是粗心大意的，况且垃圾每天都是我在倒，不就是到个垃圾么，有什么可难的呢？我这样说服了自己。 第四天的早上，我把带着臭味与蚊虫的垃圾扔进了垃圾桶，也包括我的一些失望。 我决定不做饭了。 下班后，我就发信息给他，今晚加班，可能会很晚。你要是先回家了，就自己先垫点。 他回：好的。 可是，我下班很准时。同事们，有的回家，有的聚会。而我却故意留在办公室加班。 七点的时候，前台说，人都走光了，问我走不走？我说走。 他也是七点下班。我期望着他先回到家，做好了饭，在等我。 于是，我决定拖延时间，晃荡着回家。 城市那么大，可有时候，你就是无处可去。 车流拥挤的方向，都是回家的方向。没有人在马路上停留，大家都急匆匆的赶着回家，或者去赴约会。 这个时刻，夕阳如残血，而我的心里却满怀着期待。 有家可回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我自己设了局，却试探出了我自己。 有他的地方才是我该去的方向。没有了他，世界再大，我却无处可去。 我在公交站的站台上逗留了很久，一辆车开来，停下，又开走，带走了一大群人。每个人都匆匆忙忙，在这个时刻。 那个时候，我确定我是爱他的。没有了他，我会失去回家的方向，我会在这座城市迷茫。 我匆匆的回了家，开了门。 可是一切又都冷冰冰。 饭桌上没有饭，厨房没有开灯，他坐在电脑前，看视频，咯咯的笑出了声。 “你回来了，快去做饭吧。我好饿。”因为我的回来使他一阵惊喜。 我觉得这个时候我像是他的佣人，保姆，而不是他的爱人。 我有点失落。但又觉得温暖。这种感情是复杂的，就像一个淋了雨又受了冻的人，期望回到家洗个热水澡还有一碗姜汤已经准备好。可是只有热水澡却没有姜汤，其实，这种感觉应该是满足的。至少房子里有他。 我说，“今天，加班我也累了，要不叫外卖吧。” 他很不情愿的打了电话，叫了水煮鱼。“这个时间叫外卖，肯定要等很久，我很饿了。”临了，还一阵抱怨。 “你饿了，为什么不先做饭呢？”他会做饭，我开始学做饭就是他教的。我尽量压低了我语气里的不满。 他看着我，外卖单一甩手仍在了茶几上，他在表达他的不满。 我不喜欢争吵，特别不喜欢。争吵最是消耗感情，那么美好的感情非要在两个人彼此挖空心思让对方难堪的过程中，一点一点流失掉，这种行为是愚蠢的。 我轻轻的悄悄的坐回到沙发上去。我尽量不弄响动，以免刺激他紧绷的神经。我知道一触即发，我们两个人都在想要爆发的边缘。 我坐下去，拿出手机，划亮屏幕，假装在看。 他站了一会，就回到电脑前去了。 我坐在沙发上，独自伤神。我不明白，我们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 压碎爱情的从来都是生活的细碎。 我不知道为什么？爱情把我变成了一个如此心计，斤斤计较的人。 为他付出，我甘愿。可是长久持续的付出，会累。我想让他说声，谢谢，你辛苦了。你做饭了，我来洗碗吧。其实，只要这样，我的付出就会有意义，也很快乐。可是他，没有。 我们总是很冷漠的忽视掉最熟悉的人。其实我需要的很少，真的很少，只要一句话，就够了，有时候。 我们沉默的坐在茶几的两旁，面对面，一句话都没有，他一筷子一筷子的夹着塑料盒里的肉片。一口一口的吃着饭。 这个时刻的沉默像是伤害，像在对方的心里扎刀子。 “这肉太难吃了，还没你做的好吃。”他在水煮鱼的肉片还没剩几片的时候，发出了这一评价。 我顺势接了茬。“那你以后就不要嫌弃我做的饭啦。” 两人一对眼，相视而笑。 这个时候，我又觉得爱情奇妙了起来。 没错，这就是爱情，上一秒在对方身上扎刀子，下一秒就可以相视而笑。 然后，中间的伤害，就荡然无存了。 我决定不再考验爱情了。顺势而为，自然而然。看爱情究竟会怎么走下去，这种伤害与甜蜜共存的体系，放弃，又不舍。继续，又没信心。 人到了一个极度疲倦的时候，就会是这个样子。坚持下去，会是什么结果，谁都不知道，可是谁都不愿意放弃，因为已经坚持了很久。 五一前的一段时间，我的工作突然忙了起来，需要加班。 我打电话给他的时候，明确的说了，你如果先回去，就做点饭。 八点半左右的时候，我回到家。一盘子番茄炒蛋，过火了。两碗饭，随意的丢在茶几上，那菜像是已经吃剩下的，筷子横七竖八的散乱着。 他把火气全撒在了那顿饭上。无名的火，因为我没有早点下班，没有给他做好饭，所以他发火。因为让他做饭，所以他发火。 所以，习惯是件可怕的事情。他习惯了，我做好饭等他。却忘了加班并不是我的错，我本不该欠他什么。 那顿饭吃的特别压抑，他全程在给我甩脸色。我不搭理，只是埋头吃那盘焦了的番茄炒蛋。 我明白，一点就着。此刻他，我都是如此。我们都在寻找某一个点，痛苦的吵一场，好出那些莫名其妙的火。 我也委屈，我越来越不明白，那么伟大的爱情何以至此。那么伟大的爱情败给了一次做饭？一次洗碗？一次扫地？或者洗一个苹果？ 这让我特别的困惑。爱是双方的事情，每个人都需要付出与体谅。 我连争吵的欲望都没有。所以只是漠然的承受了一切。然后乖乖的，像个爱情的仆人一样，吃完了，收拾桌子，洗碗，扫地…… 四 他出差了。一个月。 他走的那天，我的确挺高兴的。两个人拖着太疲惫了。他的离开，让我们彼此都有时间思考，对方到底在彼此的生命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有时候，就是这样，等一件东西不在了，你才能发现，他的用处。 他走后的第一天，我挺高兴的，一个偌大的房间整个的属于我，下班回家，我自己做了饭，吃的津津有味。 他走后的第二天，我还是挺高兴，我买了点吃的，然后看了看书，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被打扰，是一件愉悦的事情。 他走后的第三天，我开始有点想他了，但我没跟他联系。他离开之后，也没有一个电话，一条短信，报平安的那种都没有。 他走后的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我过的都挺快乐的。轻松自由，比那种两个人在一起挖空心思使得对方难受的感觉好多了，相互拖着一起疲惫的沉沉下坠，却无能为力，那种感觉太糟糕了。这是他走后的第六天，我想起这种感觉，仍然觉得恐惧。 过了一个周末，我去爬了山，我很久之前就想去了。但他一直不肯陪我去，他走后，我一个人去爬了那座山。 回来之后，我躺在床上，疲惫不堪。这时候，我想起了他，全然的想念，不夹杂任何的恨，伤害。或者这种想念里我全然的忘记了两个人在一起时候的窒息感。这种分开的想念，像所有的恋人一样，甜蜜而美好。 一个礼拜后的周一，下班，我懒的做饭了，就吃了泡面，索然无味。 周二，我买了菜，却懒的做。啃了面包。 周三，昨天买的菜，坏了，我扔了。没吃。 周四，我想知道，他在干什么？我很想他。 周五，他坐在电脑前玩游戏的样子，他穿着拖鞋在房间里走动的样子，还有他坐在我的对面吃饭的样子……这些，我都能想起。我希望房间能有点响动的声音，我一个人呆着，有点儿孤单。 周六，两个礼拜了，他竟然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不打电话给他，他就不打给我。我恨，这种恨是由爱引起的。在爱里，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被在乎的那一个。大家都在等，看谁先主动。 周日，他肯定在忙，这么多年了，还不了解他么。他这个大性格的人，没事才不会打电话呢。毕竟我不是小姑娘了，爱情也早已过了甜蜜期。我这样说服了自己，然后打了电话给他。他一切都好，就是工作有点忙。他嘱咐我好好吃饭，我一一答应。我们像熟识的老朋友一样，寒暄。像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一样，互相关心。 我开始反思自己，我把那段时间的小情绪，小别扭一一的拿来分析。毕竟我们两个人是要过一辈子的，我们总得找到合适得相处方式，来让对方都感觉舒适。爱情不是争吵，不是打架，不是非要把彼此放在天平上，去称一称，看谁到底爱谁多一点。一个人是自由，散漫，但生活毕竟是两个人的，一切要回归到正常的轨道上来，我就都得做饭，洗碗，扫地，倒垃圾……他就工作，加班。为了撑起一个家，每个人都得出力。各有各的事干，大家以合作的方式，共同生活在一起。 所以，一个月后，他回来了。我心甘情愿的做饭，做锁碎的事情。因为我把自己说服了，有时候有些事，你必须自己一个人想通。我们和好如初，我付出了一点儿力量就能让彼此都感到快乐，这种付出是值得的，尤其是为自己喜欢的人付出。 五 周末，他约了他的朋友一起吃饭。他通知我，你也去。 我说，不去。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恶狠狠的东西。因为我的拒绝，惹的他生气。不过他并没有发火，压制住了。 过了好一会，他才问我，为什么不去？ 其实，他知道的，这么多年了，我不喜欢交际，我无法融入他的朋友圈，他们饭桌上谈的话题，会让我尴尬，他们的热闹会让我局促不安，他经常喝酒，喝到忘记了我，被丢在角落的感觉让人失落。所以，我不去。但我没说，这些原因。 “我不喜欢去么，你知道的，你们有时候聊的话题，我会觉得尴尬。”我这样用力的解释，是希望他能感受到我不愿意去的心愿，而不至于让他生气。 “你知道，你现在的工作需要认识很多人，尤其是我那些朋友，牛轰鸣，你见过的，他现在就在出版社呢？你多认识他肯定对你有好处。”他也在尽力的说服我。 牛轰鸣，那个胖乎乎的形象，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还有他厚重的镜片后隐藏着的色眯眯的眼睛。我没办法跟他描述我的直觉，但他就是我不喜欢的那一类人。我没办法和他一起喝酒的时候还得接受个他暧昧的眼神。 “我不喜欢牛轰鸣那个人。”我只能这样直白的告诉他，是因为我对他的依赖，有些事不需要理由，只需要包容，在爱人的面前，每个人都渴望自我的任性能被无条件的包容。 “你不喜欢你就不去见他了，你这毛病怎么还改不掉呢？你不喜欢的事你就可以不做吗？那你怎么生活？怎么赚钱，怎么成功？你怎么还是个书呆子啊！”他一连串爆炸性的问题，是他压抑着的怒火，现在，他完全的爆发了。他不用在我面前掩饰的愤怒，他想撒火就撒火。 而我却突然觉得茫然了，原来这种感觉叫心凉。没有争吵的欲望，甚至连生气都没有了。 他的那一句，你怎么还是个书呆子啊，深深的伤害了我。尽管那可能是一句他的无心之过，或者愤怒之下不由控制说出来的，但它伤害了我。如果连在他面前，那个真正直白的我，都受到否定的时候，我觉得一切其实已经没有了意义，我和他在一起已经没有意义了。 有时候，就是这样，你无心或者愤怒之中说的一句话，你不知道对方有多在乎，你不知道对对方造成了什么样的伤害。 而我迷茫，是因为我不知道，曾经他喜欢的我是单纯不曾与这世界的潜规则妥协的叛逆，而他现在他讨厌的也正是一点。我很奇怪，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该如何挽救这一切。 最终，我答应了陪他去吃饭。是因为我不想争吵，无休止的争吵。这让觉得烦躁，如果我陪他去能让一切归于平静的话，我选择陪他去。我现在太需要安静了，我需要好好的想一想。 六 我答应陪他去吃饭，他答应我陪我去看海，下周末。 我们住的地方，离海边打车不到半小时。但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去过海边了。我偶尔散步会走到那边去，而他宁愿打游戏也不愿陪我去散步。 很多事情，不是一个人不可以做，只是两个人做才有意义。 李玲是我的好朋友，她在朋友圈晒了她凌晨去看海的照片和一段小视频，凌晨的海，漫天旋转的海鸥，出海的渔船，粉红色透嫩的太阳……这一切让我动心。这么长的时间，又住的这么近，竟然不曾在凌晨去看海，这让我觉得遗憾。 看到视频的那天，我就很激动的去跟他说，明天早上四点半去看海。 他说，你疯了吧，那么早，起的来么？再说，明天还上班呢。 为了说服他，我把视频递给他看。 在爱里面，我们希望彼此分享美好，承受痛苦，说服对方，爱上对方的兴趣，我们以为爱情无所不能。不知不觉间，我们希望的竟然是把对方变成另一个自己。可是到头来你才会发现，原来一切都是徒劳的。 “明天不行，那这周末去看行不行？”我还尽力说服。 “再说吧。”他敷衍一句。 我的热情忽然之间消散不见，我发现是他的冷漠，无动于衷一下子把我的心给凉透了。 看海的事情我不再提。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心平气和的谈谈了。没有好好的说说话，互相表达爱情或者不满。 我们很容易被情绪牵着走，很容易在自己的猜测里扭曲对方。 所以我们以看海，去吃饭互为条件，彼此强迫对方接受一件自己喜欢而对方却不喜欢的事情，其实这是公平的。 我想象着清凉的风，海浪声，日出，海鸥，在这样舒适而坦然的美景里，我们互相倾诉，像我们刚刚在一起的时候一样，彼此有说不完的话，想把对方所经历过的所有昨天说给彼此听，那时候我们所憧憬的未来，如今已经达到。可是达到的今天，一切却不是想象的样子。我只是想把所有积攒的坏情绪都说出来，然后我们坦白，原谅，重归于好…… 现实往往是偏离轨道的。因为它的不可控性。就算谈不了心，看看风景也好。这我都做好了打算。美好的风景至少会让人放松，舒心，会给他一个美好的周末。 可是，周六的早上，我竟然睡过了头。原计划是四点半叫他起床，五点出发的。而我起来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晚上，我一直在写文案，写完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快四点了，我没打算睡觉，只是想眯一会儿，结果猛然惊醒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他呼呼的打着鼾睡的正香，我怅然若失。我没有怪谁的意思，只是觉得自己不争气而已。 我下楼买了早餐，九点多的时候，他起了。我跟他说，我起的太迟了。他没理我，继续喝豆浆。我说，“要不明天我们去吧，我明天一定早起叫你。我明天一定一定早起。”我带着祈求跟他保证。他看我一副特别认真的样子，说了句，随便。我想，只要把他带到海边，就可以了。我暗自一阵窃喜。 为了不再耽搁周末的行程，那天晚上，一晚上我没睡，一直等到凌晨五点。 我去叫他起床，他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惺忪的睡眼，翻了好几次，睁开又合上。其实，四点半的时候，我已经叫过他一次了。那时候，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我就想，在凑合一阵。五点，他睁开了眼睛，又合上了。五点十分，五点十五……我越来越着急，在这样下去，到海边太阳都升起来了。 我把被子掀开，把他从背后撑起来，他坐了一会。我的语气里也开始有了不满，你答应陪我去看海的么，都几点了，再不起来我一个人去了。 他不说话。把被子一脚踹开。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觉得那个时刻的他像个不愿起床的小孩子一样，可爱至极。然后他去了洗手间，洗漱。整个过程，他开门，闭门，开水龙头一系列的过程，他都在极力的弄出大的响动，他在表达着他的不满。其实，这些我都知道，起床气，很多人都有，我在安慰着我自己，同时，预想着接下来的一切，会多么顺利。 五点半左右的时候，我们出了门。打了车，一直向海边驶去。 黎明中的城市，灰色的像安静。街上没有行人，车道上的车辆也极少，我从车窗的后视镜里，看着空旷而冷清的城市，伤感而凄凉，但又充满了希望。热气还没有将城市包裹起来，早晨是凉习习的，行道树绿油油的，我想起了，小说中描写夏天的那些美好词句…… 他坐在我的身边，看手机。我戳了戳他，“别玩手机了，看外面，多美呀。真的，你看！这样的美好的早晨，我们很多时候拿来睡觉，赶路，太可惜了。”我掩饰不住的兴奋。 他从手机里抽空抬头看了外面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刷微博。那一眼只为敷衍我。 其实，那一刻，我发现我自己是孤独的。有时候，无法分享喜悦的两个人在一起比一个人更使人觉得孤独。那一刻，我的心泛起很多很多的泪与伤感。我的预感太不好了，我安慰自己那是整夜没有睡觉，才红的双眼，突然默然的掉了一行泪。 凌晨中的海浪声，沉重的像能把人卷走似的。那些海鸥的声音，突然像是孤魂野鬼，天亮了，它们无处可出，只能四处逃窜。天也是阴沉沉的，并没有太阳的影子。连海看起来也是浑浊的，一点儿也不清澈。只有风是清透的，只有阵阵的海风，让人清醒。总之，一切和预想的都不一样…… 凌晨的城市，海，海鸥，海风，空旷，安静……这一切都没能使他发生兴趣，他一直在盯着手机，而阴天使他更为恼怒了。“都说没什么意思，你非要来看，现在看吧，什么都没有。”他在怪我，而天气的阴晴又不是我能决定的。我其实是委屈的，但我抑制住了我语气里的情绪，“我不知道会没有太阳啊。”“你不会查天气预报啊。”我发现他的情绪又到了爆发的顶点。我不语，然后一直沿着海岸线，两个人，并排走着。天越来越亮，周围锻炼的老人，骑自行车的人，海岸线随着热气的蒸腾越来越热闹。太阳一直没有出来，我一直抱着希望在心底祈求，可是有些事情上天已经冥冥注定。为了缓解气氛，我说你帮我拍几张照吧。其实在这时候，我还在迫使自己在这段关系里一直努力…… 我走下海岸线，找了一块大石头站了上去，我满脸全是伪装的开心表情。他卡卡卡用他的手机拍了几下，然后就去拍远处的风景，我看到他的视线转向了远方。我跑了到他的身边，问，你拍我了没有。“拍了拍了，这边来了多少次了，还没拍够啊你。”他不耐烦的语气。他完全没明白，醉温之意不在酒，我只是希望他能从他的手机里抬起头，看看我，看看这风景，和我说说话，就这样而已。 长长的海岸线，憋了一夜的海里的热气慢慢的都开始散发出来。渐渐的，燥热起来。他说，我们回吧。天空还是深沉的铅灰色，我明白日出是等不到了。“好，那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和李玲发微信。我说，这么早，她可能还没起床呢。他说，试试。 这么一大早上，我终于听见了他发出的笑声，那是，李玲秒回了他的微信。 我丝毫不怀疑他和李玲的关系。李玲是我的闺蜜，而李玲的男朋友是他最好的朋友，所以我一点也不会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们一直在语音。“小溪，这个变态，大清早的叫我起来陪我去看海。我快困死了。” 李玲也发语音，但我一直背着脸，看着车窗外，没有听清。他重复李玲的语音给我听。“李玲说，她也想去，下次你两可以一起约起来。”然后，是他的笑声，喜悦的，和我在一起已经很久没有的那种笑声…… 对身边的人太冷漠，对不在身边的人却过分的热情，我们总是容易犯这样的错。 车窗外的风景一闪而过，那些葱葱郁郁，充满希望的城市，被高楼，植物隔成一块一块的天空……我发现自己失落而难受。我开始怀疑这份爱情……而这时候，太阳竟然在重重叠叠的云层里透出了微红色的光……我觉得讽刺却又不甘心。他和李玲调笑的声音在我的耳边越来越模糊，我发现自己离他好远好远。我掏出了手机，发了条短信给他：你还爱我吗？尽管此刻他就坐在我的身边。我听见他手机消息提醒的声音，他的手伸过来，握住我的左手，这使我感受到一丝温度，尽管黏糊糊的……“你发什么神经啊。”此刻，他的语气里没有不耐心，烦躁，生气，反而是在告诉我，当然，我爱你。 或许，他终于发现了我情绪里的失落。突然，跟我搭起话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越来没有热情了，你记得我们刚上大学那会儿吧，那时候我们去北京，为了看天安门升旗，一整夜都能在广场上呆着，那么冷的天。怎么现在越来越不行了。或许，我老了吧。”我发现自己需要的原来这么简单，我不需要他的热情，我只是希望他不要经常冷落掉我，就这样而已。 “你们赶不赶时间？”司机师傅忽然莫名其妙的问我们。 “不赶啊。怎么了？”我诚实的回答。 他欲言又止，被我脱口而出的话语给堵住了。他没想立马给出答案，是想弄清楚问题以后给自己周旋的时间。如果我错了，可是已经来不及改口了。 “是这样，我到了换班的时间，我要去交车，我本来以为时间来的及，这不刚才路上等红绿灯耽搁了点时间，你们看能不能到前面公交站下车，我少收你们5块钱。”司机师傅不好一起的解释。 “好啊，可以啊。”我满口答应。我们的确不赶时间，这世界已经有太多冷漠的过客，那么就选择力所能及的善良。我以为他也是这么想的，可错误就在是我以为。 公交站空无一人，星期天的早上，没有了往日的熙熙攘攘。我去查坐几路车回去，他就站在我身后，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因为没有睡饱所以缺乏精神。 阳光温柔的撒在公交站台，那种冲破云层的光线，很细，一缕一缕的，干净的看不到光里漂浮的灰尘。这样的场景总是能给人安慰与希望。这样的场景适合回忆，它会在回忆里滋生很多感情与感觉，而当下，你只会觉得它足够美。 他突然跟我吵了起来。 “你为什么刚才答应师傅下车？”他一开口语气里就满是狰狞。 “司机不是说他赶时间吗？” “那是他自己的事，他答应拉我们就应该把我们送到目的地。” “那人家不是估计错误吗？” “那他应该预留足够的时间。他让我们上车，就应该想到后果。” “这有什么后果啊，不是挺好的么？” “我不想站在这里等公交车，浪费我的时间。我凭什么为他的错误承担后果。” “这又没什么后果呀，不就是做公交车回去吗？而且我们还节省了几块钱了。” “我宁愿不要那几块钱……”他眼神里有恶狠狠争吵的欲望。 我知道他是为故意的吵而跟我吵。所以，一刹那间，我失去了说服他的力量。 我不再理论，事情已经这样子了。 我们最终坐上了回去的车，我靠窗，他坐我前面。车上稀稀落落的有几个人，都打着瞌睡犯着困。车厢内有种死气沉沉的安静，只有属于早晨的空气是新鲜而有活力的。 我一直看着窗外，空旷的马路上，自由奔驰的小轿车。让人很容易想到自由，是的，我太想念自由了。找不到合适的相处方式，那么美好的爱情，就会变成牵绊两个人的枷锁。我不明白那么美好的爱情，怎么竟会成了两个人痛苦与纠缠的源泉。我们都被困在爱情里了，像两根绳子，被捆绑在一起，一个想去吃饭，一个想去上厕所，我们不能分开，于是彼此都尽力说服彼此，在这过程里，我们都极致的表现出人性的自私与欲望。那么美好的爱情，再走下去，就会消耗殆尽。我又问自己我到底爱不爱他？我的答案竟然是，或许不爱了。 曾经那么热烈的相爱过，却为何走不过这简单的一天一天。一天接着一天，我们渐渐的在爱里养成了习惯，习惯接受，习惯付出，习惯忽略，也习惯冷漠掉对方的不经意。这些太简单的东西毁掉了爱情。 相爱容易，相处太难。 回到家里，他啪嗒一身扑在了床上。“好饿啊，快去做早餐。”他没有命令的语气，只是习惯而为。 我说，我们分手吧。 我太累了，我一整夜都没有睡觉。就这样而已。 |
